2007年11月28日,星期三(GSM+8 北京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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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江两岸滩涂上野鸭成群被捕猎 宁波韭山列岛上“神鸟”蛋被人捡食
今冬请许候鸟一个美丽的承诺
本报记者 陈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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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湖上空飞翔的鸳鸯

  眼下,正是候鸟南迁的季节。11月20日,经过近两天的全力抢救,一只从桐庐富春江边被市民救回的小天鹅终究没能逃脱死亡的厄运。
  这只成年的小天鹅(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与白天鹅有区别)在被救时,整个下喙已严重破损脱落,舌根几乎断裂。救治的医生根据它的受伤情况判断,很有可能是在觅食时不幸被大型的鱼钩之类的东西钩住,奋力挣脱时撕裂了下喙及舌根,伤口疼痛感染并无法进食,导致极度衰弱而死。
  “天鹅之死”让很多人惋惜不已,也引起了我们对迁徙候鸟命运的关注。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在我们身边生活得好吗?为此,记者专程走访了省内两位鸟类专家,听他们讲述发生在他们和那些“迁徙的鸟”之间的真实故事。

  野鸭被捕 “神鸟”蛋被捡——“鸟博士”痛心疾首
  陈水华博士,浙江省自然博物馆副馆长、著名鸟类研究专家、浙江野鸟会会长。
  “小天鹅之死毕竟是一个不存在人为恶意的意外。在个体之外,还存在着更需要被关注的种群。”在听完“小天鹅之死”和记者的来意之后,陈水华神情有些严肃。“每年迁徙到浙江或者途经浙江的候鸟不计其数,在这其中野鸭可以算是最大的受害者。”
  陈水华告诉记者,在钱塘江南北两岸,那片被称作候鸟南飞最佳栖息地的海涂上,有些人却大肆诱捕倒卖野鸭。捕鸭人通常会在野鸭喜欢觅食的芦苇丛中挖出一片水塘,养上几只家鸭。因为这些家鸭不会飞行,它们就用来扮演吸引野鸭的角色。一旦野鸭翩翩而至,候在旁边的捕鸭人就会将一张张尼龙网收起。
  这样的湿地沿着海岸线蔓延几十公里,捕鸭网四处散落。一天下来,被捕捉到的野鸭成百上千。被捕的野鸭最终出现在人们的餐桌上。陈水华曾经打听过价格:小的每只卖几十元,大的每只可以卖到两三百元。
  “虽然近些年来,有关部门也经常开展清查,当地一些护鸟意识较强的群众也会对这些非法捕猎的现象进行举报,但利益的驱使依然让这一现象屡禁不止。”陈水华说,“除了野鸭之外,我还想给你讲一个更大的悲剧。”
  2004年8月,陈水华在宁波韭山列岛一个不起眼的小岛上发现了10对被誉为“神话之鸟”的黑嘴端凤头燕鸥,在学术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这种鸟不但在中国仅有,而且现存数量不超过50只。)
  2004年“鲇鱼”台风的来临,让那片黑嘴端凤头燕鸥的繁殖区被完全摧毁。3年之后的2007年,陈水华再次兴奋地发现了三对黑嘴端凤头燕鸥的踪迹。但同时,一个可怕的事实让他痛心疾首。
  4年间,在对宁波、舟山附近海域的调查过程中,陈水华发现在一些偏僻陡峭的海岛上,当地渔民偷捡鸟蛋的现象猖獗。谚语云:不要把所有的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海鸟却不懂这个道理,它们会把所有的蛋都下在一起。
  在发现这一现象后,当地保护区也派人保护,但由于人力不足等原因,无法对海鸟繁殖的几十个偏僻岛屿进行全面监管。鸟蛋被盗的现象依然屡禁不止。
  陈水华说,东南沿海渔民向来有捡食鸟蛋的风气,而且认为野生鸟蛋比家禽蛋更有营养价值。他曾调查过韭山列岛附近的爵溪一带的大排档,近几年这里私下收购海鸟蛋的价格一路飙升。2005年一只海鸟蛋的售价约15元,2007年便上升为35元。
  捡鸟蛋事件之后,当地环保局曾下令彻查此事,陈水华也给出了一些售卖鸟蛋的大排档的名单,但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鸟类是一种非常聪明而且敏感的动物。当它察觉到它的生存状态受到威胁之后,它便再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繁衍生息。我从2004年开始调查到现在,海鸟的数量已经减少了一半。”陈水华痛心地说,“这些海鸟虽然时常要面临来自天敌的威胁,但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人类。当地的渔民在高额利益的驱使下,可以不顾生命危险去偷捡海鸟蛋,一次就会捡上成百上千只。这对黑嘴端凤头燕鸥这样的濒危物种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记者了解到,目前陈水华博士正在积极参与到一个国际鸟盟发起的黑嘴端凤头燕鸥的保护行动中,同时,他还制订了一个5年的保护计划。“希望5 年之内能够有一个有效措施,使黑嘴端凤头燕鸥能够顺利繁殖生存。”

  拍摄鸳鸯、建保护区
  “爱鸟人”乐在其中
  祝辰洲,著名生态摄影师。10年前,他开始拍摄西湖上的候鸟,尤其关注每年到杭州过冬的鸳鸯。
  祝辰洲告诉记者,他拍鸟,经历了从猎奇到追求自然和谐的过程。开始的时候,他也像个普通的摄影者一样,捕捉着“天堂鸟”的倩影。直到有一天,西湖边惨烈的一幕深深刺痛了祝辰洲的心,摄影师爱鸟护鸟的意识被激发出来。
  2001年1月22日,祝辰洲在里西湖坐电瓶船拍鸟时,发现一只在水中挣扎的鸬鹚。有个捕鸟者在鸟类经常栖息的木桩上安装了铁夹,鸬鹚飞落到上面,一条腿硬生生被夹断。而捕鸟人正划着船向它靠近。祝辰洲怒不可遏,“不要动,放了它!”鸬鹚获救了,但却一点也不感激救助它的摄影师,潜入湖底前,狠狠地啄了祝辰洲的手,手上当即一条血痕。祝辰洲替捕鸟人承受了鸟儿的报复。
  从此,祝辰洲在拍摄鸟儿的同时,更关注着鸟类的生存环境。
  “随着近几年生态环境的改善,西湖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和候鸟,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两难的矛盾。”祝辰洲说:“候鸟喜欢选择人迹罕至的安静区域栖息,但如今的西湖能给予他们的栖息空间却越来越狭窄。”
  在祝辰洲的作品中,常常可以看到这样的画面:一只鹭鸶小心翼翼地蹲在“三潭印月”尖尖塔顶上,天空中几只想栖息的鸟在盘旋;水鸟们争相立足于小塔塔尖,站立不稳纷纷扑打着翅膀;前些年西湖疏浚时,湖面长长的输泥管上,成了鸟儿们喜爱的栖息处……
  祝辰洲向管理部门提出一个建议,在湖里放置一些木桩之类的支撑物,能让水鸟有立足之地;面对西湖水域船只越来越多的状况,祝辰洲更是大声呼吁,能为鸟儿们建立一个禁航区,让它们在没有人为干扰的空间里生活。
  终于,2006年12月,西湖水域管理处在西湖国宾馆附近的近万平方米的水域,建立了西湖水鸟保护区。记者从水域管理处了解到,他们已经作出明确规定:在候鸟南迁的这半年时间内,除了垃圾打捞船以外的任何船只,一律禁止驶入保护区。
  “这段时间,所有的船都执行得很好。”站在保护区边上,拿望远镜看着湖中央优哉游哉的十几只鸳鸯,祝辰洲笑得很灿烂。
  杭州拍鸟的人不少,祝辰洲却喜欢独来独往。“不说话、不交流、不做向导,这是一个观鸟人或拍鸟人的守则,在国际上都是惯例。所以我不赞成一大群人去探寻鸟类的行踪,哪怕再小心,也难免会造成惊吓。我不会引导人们去哪里拍鸟,这对鸟类特别是雏鸟会造成致命的伤害。”
  按照惯例,每年的10月份左右,才是候鸟南迁到杭州的季节。但是今年上半年,一个鸳鸯家族的到来,让祝辰洲和杭州好多的爱鸟人忙得不亦乐乎。因为正常情况下,鸳鸯是不会选择在杭州繁殖的,这群小家伙的出现,十足是个意外。
  那一家子,是茅家埠一带的村民发现的,被媒体曝光之后,可急坏了祝辰洲。“雏鸟一旦曝光于镜头前,会很危险。”于是,祝辰洲召集了杭州五十个爱鸟人士,搭起了帐篷轮流值班,对这一家子实施24小时的跟踪保护。直到3个月之后,羽翼丰满的小鸳鸯安全地飞往北方。
  10年来,祝辰洲已经积攒了足足十多万张的精美照片和500多小时的精彩视频。他用这些心血剪辑出了第一部西湖生态纪录片——《西湖上空的鸳鸯》。此片从全国200多家电视台选送的近600部作品中脱颖而出,一举夺得了“2007中国纪录片国际选片会”的“最佳摄影奖”,并将代表中国角逐两个国际级的纪录片大奖。
  “到过西湖的人都说西湖美,但大都止于称颂西湖的山水花树。然而山水花树之中还有那么多美丽的鸟儿,它们才是西湖活的灵魂。”

  记者手记:
  从《圣经》到毕加索的作品,鸟类始终是自由的象征。
  陈水华说,要观鸟不要养鸟;祝辰洲认为,真正爱鸟的人不养鸟。无论是和祝辰洲在西湖边的寒风中静静守候5个小时,关注着美丽的鸳鸯,还是聆听着陈水华痛心地诉说着他亲眼目睹的海鸟蛋被大肆捡拾的场面,我都能感受到两个爱鸟之人对这些自由精灵深深的关切。
  采访的过程中,脑海中反复萦绕着一部法国电影中的镜头——《鸟的迁徙》,该片记录了全球的几十种候鸟飞越海洋荒漠、森林河流、冰川山谷的画面。看到它们在漫天风沙中追寻出路,在浩瀚汪洋中苦苦猎食,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会升腾起由衷的感动与震撼。
  影片的主题歌唱道:“明天我将会飞翔,为了回到你身边。”片子的结尾,鸟群又回到了它们出发的地方,它们实现了为爱它们的孩子许下的回归的承诺。一个多么美妙的呼应,一个多么感人的承诺。
  可是,我们又该回报鸟类一个怎样的承诺?当大雁整齐的编队被偷猎者的枪声打散;当迁徙的路程被一张张高高架起的尼龙网截断;当人们面对一只受伤的野鸭想到的只是多么美味……再富丽堂皇的承诺都是无力的。
  自由不仅仅只是人类的梦想,它同样也属于一种飞翔的动物。就像《鸟的迁徙》的导演雅克·贝汉所说的,期待有一天,人们能够明白地球是人和动物共有的家园,那时人们一定能像鸟儿一样获得自由。(本文所有图片均为祝辰洲作品)
  本报记者 陈岚